第一百六十二章 被大隋欺负的孩子们(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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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山有一座小湖,湖水清澈见底,种植有满满的荷花,只是入冬时节,皆已是枯叶,显得尤为萧索。
有个高大少年手持一杆绿竹鱼竿,坐在岸边垂钓,不时有人指指点点,但就是没人靠近搭讪。
终于有一个其貌不扬的黝黑少女,来到少年身边站定,「钓鱼有意思?」
于禄点头笑道:「有意思啊。」
谢谢问道:「有趣在什麽地方?」
于禄笑着给出答案,「鱼上钩了会开心,哪怕最后鱼跑了,还是会开心。」
谢谢隐约有些怒气。
于禄凝视着湖面,忍住笑,一语道破天机,「好好好,我说实话,我是在习武呢。」
于禄缓缓解释道:「且不说持竿,只说我这坐姿,是有讲究的。要做静如山岳,动如江河。之后鱼儿真正咬钩的那一刻,我整个人的动静转换,只在一瞬间,契合道家阴阳颠倒一线间的玄机。有本武学秘籍上,说一静则无有不静,一动百骸皆相随。所以我这麽钓鱼,能够濡筋骨丶充元气。」
谢谢将信将疑。
于禄从头到尾都没有去看少女,「你要说我从不曾练武,没有错,我从来没有练习过拳桩架势,但你要说我一直在习武,也没有错,我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走路的时候,还有现在钓鱼的时候,都在想那些武术秘籍里的东西。出身好,有个好处就在于家里的秘笈,哪怕品秩不会太高,可错误的地方,绝对不多,而且许多拳法剑经里,许多看似自相矛盾的地方,其实学问最大,格外让人痴迷。」
谢谢坐在地上,抱住膝盖,望向那根纤细修长的鱼竿,「你不去山上修行,太可惜了。」
于禄委屈道:「喂喂喂,谢姑娘,没你这麽揭人伤疤的啊。」
谢谢沉默片刻,说道:「终于过上了太平日子,心里头反而不安稳了。你呢?」
少女自问自答,「你于禄肯定在哪里都无所谓,这一点,我的确远不如你。」
于禄毫无徵兆地转过头,摇头道:「我喜欢一个人对着火堆守夜的时候。」
谢谢疑惑道:「为什麽?」
于禄重新转回头,盯着湖面,「不知道啊,就是喜欢。」
谢谢笑道:「那你喜不喜欢她,那个差点成为太子妃的女子?」
于禄先是面无表情,很快展颜一笑,答非所问道:「谢姑娘,在这里,我们要慎言,慎行。」
谢谢皮笑肉不笑道:「李槐之前找过我,显摆他的那根玉簪子,你竟然没有?」
于禄微笑道:「你不也没有,我没有不奇怪啊,可你没有就不对了,这麽漂亮的一个大姑娘唉。」
谢谢黑着脸道:「请慎言!」
于禄猛然一抖手腕,鱼竿弯出一个漂亮至极的弧度,高大少年哈哈笑道:「上钩!」
少女起身离去,「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于禄一边小心翼翼遛鱼,一边望向少女背影,「我是不是好东西,不好说,可某人是真的很好,嗯,就是稍稍有点偏心,书箱没有,簪子没有,就只有谁都有的草鞋,唉,着实让人有些失落。」
谢谢转过身,大踏步走向于禄。
于禄赶紧亡羊补牢,「我没别的意思,咱们都一样,不患寡而患不均而已,你别误会……」
少女没有停步的意思,于禄丢了鱼竿,连上钩的鱼都顾不上了,撒腿就跑。
谢谢拿起岸边那根尚未被鱼拖远的鱼竿,使劲丢向湖中央,这才拍拍手离去。
于禄目瞪口呆,这次是真的有些火冒三丈,低声愤愤道:「换成是陈平安的鱼竿,你试试看,你要是还敢这麽泼辣?我跟你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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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一,发髻上别着一支质地平平的黄玉簪子,少年肤色微黑,但是难掩俊朗面容,虽然在山崖书院给人印象是性情冷峻,不苟言笑,可是林守一仍然很受女子的欢迎,大隋女子虽然无法考取功名,但是不耽误她们可以正大光明地求学,嫁人之前,都可以待在各大书院。
林守一依旧像往常那样,遇到不喜欢的课程,就去藏看书。
一路行去,极为醒目。
新山崖书院的第一拨学生中,土生土长的大隋学子,非富即贵,要麽来自京城有头有脸的家族,或是地方上根深蒂固的豪门,无一不是钟鸣鼎食丶世代簪缨的富贵子女。
林守一的出现,仿佛一股来自山涧的泉水清流,让很多女子痴迷不已。
林守一的拒人千里之外,愈发激起了那些世族女子的斗志,看林守一做什麽都觉得特立独行,比如少年穿着朴素,衣食起居简单至极,与寻常身边的权贵王孙,天壤之别,那麽这就是林守一的醇儒风采。
如果说只是这些缘由而亲近林守一,只是肤浅的认知,那麽有些看似无人注意的细节,则是夯实这种好感的巨大动力,
例如林守一深受大儒董静的器重,这位享誉大隋朝野的老者,公认兼通儒道两门学问。董静经常喊林守一去他的简陋茅舍,单独传授学问。
每逢雷雨天气,就会亲自带着林守一,去往大隋京城内最高的铁树山,至于其中缘由,书院外人除了看热闹,也试图看到门道。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董静也有自己的至交好友,又是出了名的酒疯子,很快几顿好酒下去,就吐露出一些蛛丝马迹,那林守一是百年难遇的修行天才,一旦养育出浩然气,辅以五雷正法,必然是中五境起步的神仙人物,而且有望在二十五岁之前跻身第六境。
说简单一点,这意味着林守一这个修道天才,有资格冲刺一下第十境,这已经大大超出寻常天才的范畴。
突然一个气喘吁吁的孩子,一路跑到林守一面前,是李槐,看到林守一后,立即哭得伤心欲绝,哽咽道:「林守一,我的彩绘木偶不见了,有人偷走它了!」
林守一问道:「不是丢了?」
李槐死命摇头,「不可能!」
「你学舍那边住着几个人?」
「加我一起四个。」
「有没有怀疑对象?」
李槐还是摇头。
林守一皱紧眉头,最后他带着李槐返回自己学舍,从书箱底下拿出几张银票,递给李槐,这些钱,他家族当初寄到了红烛镇枕头驿,那天林守一收到家书后的脸色,可谓难看至极。
李槐慌张道:「干啥?我只要彩绘木偶,我又不要钱!」
林守一说道:「你回到学舍后,就跟舍友说,你把彩绘木偶丢在了……总之你随便说个地方,谁能帮你捡回来,你就给他这些钱。」
李槐茫然道:「这都能行?」
林守一无奈道:「先这麽试试看。」
第二天,李槐欢天喜地找到了林守一,「那法子还真行!」
林守一没好气道:「以后锁好箱子,别总显摆你的那些小破烂。」
李槐怒道:「感谢归感谢,以后我肯定会还你钱,但是不许你这麽说它们!」
林守一伸手一巴掌拍在这兔崽子脑袋上,「少烦我,我要去。」
「小心变成书呆子!」李槐朝林守一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了。
过不了几天,李槐又哭丧着脸找到林守一,耷拉着脑袋,怯生生不敢开口说话。
被堵在门口的林守一叹了口气,「怎麽回事?彩绘木偶又被偷了?」
孩子病恹恹道:「没,这次是那套小泥人儿……」
「箱子锁好了?」
「锁好了,我保证!两把锁呢!钥匙我随时随地揣在怀里的。」
林守一有些头疼,伸手揉了揉眉心,「我去找董先生,看他有没有办法。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李槐突然抬起头,牵强笑道:「算了,我自己再找找看,说不定它们自己就跑回来啦。」
不等林守一挽留,李槐已经跑出去,喊了孩子也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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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跟李宝瓶今天刚好一起上课,下课后李宝瓶找到故意躲着自己的李槐,发现他嘴角红肿忍不住问道:「咋了?」
李槐缩了缩脖子,「摔了一跤。」
李宝瓶瞪眼:「说!」
李槐撅起嘴,就要哭出声,竭力忍住,愈发可怜,「跟人吵架,打不过人家。」
「谁!」
「是我舍友……不过我是一个人打三个,没给你们丢人!」
「走!」
小姑娘那叫一个乾脆利落,一句话最多两个字。
她对李槐发号施令,「你去自己学舍等着我,赶紧的!我随后就到!」
李槐忐忑不安地回到学舍,那三个年龄只比他稍大的舍友,正在抱团聊天,完全不理睬他,只是瞥向李槐的视线之中,充满了讥讽鄙夷,这个来自大骊的小土鳖,读书不行,谈吐粗俗,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土气,破书箱还当个宝,关键是书箱里头竟然还藏着草鞋,不止一双!
李槐默默走到学舍门槛外头,蹲在那里画圈圈,没过多久,李槐就看着气势汹汹赶来的李宝瓶,手里拎着那把名叫祥符的狭刀……
李槐吓得差点没能站起身,好不容易站起,有些腿软,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宝瓶,咱们打架需要带刀吗?」
李宝瓶怒目相向,一把推开李槐,独自大步闯入学舍,「打架不需要,难道挨揍需要?让开!」
李槐虽然吓得直冒汗,仍是一咬牙,快步跟上她,喊道:「李宝瓶,你等等我啊!」
李宝瓶看着那三个家伙,举起在鞘的狭刀,冷声道:「谁偷了李槐的泥人儿,拿出来!」
三人起先有些傻眼,然后哄然大笑。
李宝瓶怒气更盛,「谁打了李槐,站出来!」
三人相视一笑,然后猛翻白眼。
李宝瓶拎着狭刀,对那三个小王八蛋就是一顿饱揍。
别看李宝瓶个子不算高,可气力那是从小实打实熬出来的,加上好歹跟着陈平安一路练拳,一起跋山涉水,对付几个绣花枕头都不如的同龄人,手到擒来,加上两军对垒,气势很重要,李宝瓶第一招就足够惊世骇俗,出手极快,刀鞘横扫,狠狠拍中一个约莫十岁大男孩的脸颊,直接把他扇得原地打转,然后一刀鞘当头劈下,砸得第二个可怜虫哇哇大哭,第三个哪里敢还手,赶紧跑,被李宝瓶追上,飞起身来,一脚踹在后心,整个人撞向床铺,又痛又怕,乾脆趴在那里装死了。
李宝瓶视线扫去,用刀鞘尾端指向他们,「今天就乖乖把那套泥人儿拿回来,交给李槐!以后谁还敢欺负李槐,我打得你们爹娘都不认识!我李宝瓶说到做到!」
李宝瓶看到一个悄悄抬头望向自己的家伙,她扬起手臂就要一刀鞘砸过去,吓得那家伙赶紧后退。
李宝瓶冷笑连连,愤而转身,结果看到站在门槛内的李槐,气不打一处来,「李槐!就你这怂样!以后别跟我一起喊小师叔,敢喊一次我打一次!」
好似被戳中了伤心处,李槐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呜咽起来。
斜瞥一眼李槐,李宝瓶像是比来的时候更加生气,手持狭刀,就这麽气呼呼离去。
屋内,一个脑袋肿起一个大包的男孩气急败坏道:「这事情没完!我要你这个小泼妇知道你打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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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过后。
夫子院内,国字脸副山主一拍椅把手,「无法无天!岂有此理!大庭广众之下,从小的,到大的,竟敢公然斗殴!一个都没落下!这件事情,谁都不要插手,我倒要看看我们堂堂山崖书院,这些个大隋希望所在的读书种子,到底能够糟糕到何种地步!」
其馀人都望向破天荒没眯眼打盹的高大老人,老人想了想,点头道:「那就这样。」
有人壮起胆子小声问道:「茅老,是哪样啊?」
高大老人脸色淡漠,仿佛在打哑谜:「就是这样啊。」
他如此表态,便是那位拥有君子身份的国字脸大儒,都有些脖子里冒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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