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五章 有限杯长少年(2 / 2)
徐小桥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了柳玉。」
董谷搓了搓脸,「约莫男女情爱一事,是最没道理可讲的。」
只是这样的道理,董谷可不想亲身领教,嘴上说说别人就行了。
苦酒尚有回甘时,苦情却似无涯山海都填不满的无底洞。
正阳山那边的雨脚峰峰主庾檩,金丹境剑修,琼枝峰峰主冷绮的嫡传弟子柳玉,龙门境剑修,本命飞剑「荻花」。
这两个有望成为道侣的天才剑修,都曾是在龙泉剑宗修行数年的暂不记名弟子,董谷徐小桥他们几个都曾代师授业。
当年阮邛给庾檩几个留了很大的面子,让他们自行下山,转投别门。庾檩就跑去了那座「剑仙如云」的正阳山,其中原本可以留在神秀山的柳玉,因为爱慕倾心于庾檩,徐小桥挽留不成,那个少女还是跟着下山了,一个被秋令山陶烟波收为嫡传,一个被冷绮相中。上次刘羡阳大闹正阳山宗门典礼,庾檩和柳玉都曾现身问剑,刘羡阳对柳玉很客气,对庾檩就很不客气了,导致后者现在还是个山上笑话,有了个「一问剑就倒地装死」的说法,不过笑话归笑话,三十来岁的一峰之主和金丹剑仙也是真。
徐小桥没来由说道:「亏得有刘羡阳在山上。」
董谷点点头,「如果不是有刘宗主,可能师父一年到头跟咱们几个,都说不了几句话。」
用刘羡阳的说法,就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董谷你们几个,别觉得师父不当宗主了,就对他老人家不尊敬,虽说如今师父就是个白丁身份,可毕竟年纪摆在那里。
如果不是有刘羡阳这个活宝,龙泉剑宗会是一个很闷的山头。
徐小桥说道:「假设换成你我来当这个宗主,谢师弟肯定不会跟我们争什麽,心里边是不服气的,还真就只有刘羡阳,方方面面都镇得住谢灵。」
先前南婆娑洲陈氏有个擅长画龙的山上老前辈,来山上看望多年好友的阮邛,刘羡阳他们几个晚辈作陪,对方不过是出于礼节喊了声刘宗主,再说了句年轻有为的场面话,毕竟刘羡阳属于半个自家人,曾经在醇儒陈氏那边游学十年,只是以画龙精妙名动天下的老人,常年在外云游,不曾见过刘羡阳。
结果刘羡阳立即顺杆子来了一句,陈伯伯如何晓得我是玉璞境剑仙的,一下子就把见多识广的老人给整不会了。
犹夷峰崖畔,刘羡阳轻声问道:「余姑娘,知道陈平安为什麽不去蛮荒天下吗?」
赊月疑惑道:「他不是已经去过一趟蛮荒腹地了吗?立下那麽大的功劳,还有人觉得他的隐官头衔,名不副实?」
甭管是怎麽做成的,反正他都宰掉了一位飞升境剑修的蛮荒大妖,如果再加上仙簪城那个比较虚的飞升境,就是两个了。
刘羡阳笑着摇头,「至少文庙那边,暂时没人这麽觉得。而且你说的跟我问的,是不一样的。」
赊月问道:「那麽答案是什麽呢?」
刘羡阳笑道:「我也想知道答案,回头问问看。」
赊月顿时眼睛一亮,这是要回一趟龙须河畔的剑铺了?
刘羡阳站起身,赊月雀跃道:「这就回啦?」
刘羡阳笑道:「不着急,我先去看看那个铁了心要跟徐师姐拜师的少年,看看到底适不适合上山修行,若是一见投缘,我就要跟徐小姐抢徒弟了!」
赊月摆摆手,「那我就不去了。」
刘羡阳后退几步,挥动胳膊,蹦跳几下,一个健步往前冲,跳出山崖,身形划出一道弧线,刘羡阳大喊大叫着坠向大地,回音袅袅,等到刘羡阳即将摔落在地,距离山谷只差丈余高度,蓦然出现一道璀璨剑光,风驰电掣,剑光如龙蛇蜿蜒于大地,还能听见刘羡阳那厮的一连串桀桀笑声,因为按照刘羡阳的说法,书上的反派角色都是着麽笑的,再按照刘羡阳某些天马行空的设想,以后龙泉剑宗家大业大了,收取弟子,一定要小心那些什麽二皇子丶豪门世族的私生子丶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不起眼之人,看似修道资质平平丶在师门饱受屈辱却隐忍不发的,太耗师门和长辈了,哪怕摊上一两个就要吃不消,容易被祭天一般,多年以后,再被人敬酒上坟,热泪盈眶来一句弟子终于大仇得报,师父泉下有知……
赊月叹了口气,幼稚是真幼稚。
在那荒郊野岭,刘羡阳看着月色渐满寒酸门窗的草棚子,敲了敲门。
屋内少年睡眠极浅,立即警惕出声道:「谁?」
刘羡阳一板一眼道:「世外高人云游至此,见小子根骨清奇,适宜上山修道,打算送你一桩缘法。」
面黄肌瘦的少年打开门,一手绕后,凭藉月光,看到门外站着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男人,说道:「不必了,我已经是煮海峰徐仙子的不记名弟子。」
刘羡阳笑了笑,真是张嘴就来啊,这就有点投缘了。
刘羡阳因为远游求学多年的缘故,后来龙泉剑宗建立,他从南婆娑洲返回,也只是待在等于废弃不用的龙须河畔的铺子,槐黄县城去得都比较少,就更别谈处州城了,而这个少年按照年纪,是在州城那边土生土长的。所以少年不认得眼前这位龙泉剑宗的宗主,实属正常。至于少年为何偏偏认得徐小桥,约莫是她在州城那边与董半城合夥开了个仙家客栈的缘故?徐师姐自己是不擅长操持买卖,但是擅长跟擅长挣钱的人往来,私房钱是有不少的,嫁妆不薄!
刘羡阳大步走入屋内,从袖中摸出一盏油灯,双指捻动,灯火微黄,照亮草屋。
少年始终面朝这个不速之客。
刘羡阳环顾四周,真是家徒四壁,八面漏风,看着就有几分熟悉,转头笑着自我介绍道:「我叫刘羡阳,人没见过,名字肯定听说过了吧,是龙泉剑宗的现任宗主,所以煮海峰徐小桥是我的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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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紧绷的少年终于卸下心防,神色尴尬,因为绕在身后的那只手,还握着一把柴刀,这趟出远门,相依为命的,就是一个装了些厚重衣物的包裹,再就是这把用来防身和开路的柴刀,至于最早从家里卖古董换来的碎银子和铜钱,早就在路上用完了。其实在这趟出门之前,其实少年就已经偷偷离家出走过两次,但是都无功而返,苦头没少吃,不过攒了些经验,否则根本走不到龙泉剑宗。
屋内无桌无凳,刘羡阳就坐在床边,笑问道:「你既然
有颗蛇胆石,为何不卖了换钱,家里人欠下的赌债再多,应该都可以一次性偿还才对,估计还有不少盈馀,找个卖家是不愁的,不说董水井的客栈,就是直接去州郡衙署开价,也会收下,保证给你一个公道价格。」
李深源神色黯然,乾瘦如柴的少年,低头看着脚上的那双破败草鞋,「我年纪太小,守不住钱财,把爷爷偷偷留给我的这颗蛇胆石,不管跟谁换了再多的钱,也留不住,只会被家里长辈拿去赌庄糟践了。」
刘羡阳问道:「上过学塾,读过书吗?」
「回禀刘宗主,我很早就通过县府两试,是童生了。」
少年抬起头,枯黄消瘦的脸庞,泛起几分笑意,「去年本该参加学政老爷住持的院试,但是没有廪生夫子愿意帮我作保,未能入泮成为秀才。」
刘羡阳点点头,说起来自己和陈平安都没个功名在身的,别说秀才了,如今连童生都不是。在儒家书院,他们两个也都连个贤人都捞不着,不愧是难兄难弟,真是难兄难弟。
其实李深源没有说出全部的实话,其实少年只是没能参加第二场覆试,而且之前的县府两考,少年都是案首,他只要继续参加院试,极有可能,可以再次摘魁,这在科场,就是读书人能够吹嘘一辈子的连中三小元了。
至于少年为何隐瞒事实,还是为尊者讳的缘故。一个家族里的亲人,往往好是一般好,人心涣散时,坏却有千般坏,有匪夷所思的腌臢心思和层出不穷的龌龊手段,李深源如今才十四虚岁,他出生的时候家族还算富裕,虽说是个快要被掏空的壳子,可瘦死骆驼比马大,比起一般的殷实人家还是要好上许多。由俭入奢易,只需看几眼身边有钱人是如何过有钱日子的,一学就会,由奢入俭难,李深源的那个家族,就是如此,几乎所有习惯了大手大脚的长辈,这些年每天都在怨天尤人,不然就是想着捞偏门财,但是偏门财哪里是那麽好挣的,被州城里边那些行家里手坑骗了很多次,甚至还有做局骗婚的,李深源的一个伯伯,就落了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刘羡阳笑道:「你选择走出家门是对的,再不自救,不与家族做个切割,这辈子就算完蛋了。」
走投无路的少年笑容苦涩,他的想法很简单,只希望成为龙泉剑宗的记名弟子,再回去收拾那个烂摊子。
否则他在家族里,人轻言微,又是晚辈,所有道理都没有道理。
刘羡阳站起身,「行了行了,别苦着张脸,随我上山去吧。」
李深源惊喜道:「是徐仙子愿意收我为徒了。」
既然有了抢徒弟的心思,刘羡阳就开始使坏,给徐师姐下眼药了,「她觉得你小子资质太差,关键又不是个剑修胚子,她却是一峰剑仙,开山弟子当然得是剑修,我在山上好说歹说,才说服她这个宗门掌律,准许你上山修行,所以不是去煮海峰,而是犹夷峰,先给一位德高望重又英俊潇洒且才情无双的大人物,当个不记名弟子,能否登堂入室,侥幸成为此人的亲传,就看你以后的造化了。」
李深源有些失落,可毕竟不是那个最坏的结果,无需就这麽白跑一趟,打道回府,少年跟着刘羡阳离开屋子,好奇问道:「刘宗主,能否冒昧问一句,犹夷峰是哪位剑仙的道场?」
李深源之所以执意要与徐小桥拜师学艺,是因为少年曾经在州城街道上,见过这位神色和蔼的仙师,觉得她是个好人。
刘羡阳将手中那盏油灯交给身边的少年,微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李深源手持油灯,停下脚步,呆滞无言,只是不忘伸长胳膊护住那盏灯火。
刘羡阳正色道:「我会带你一路徒步走去犹夷峰,山中风大,若是灯火灭了,就说明你我没有师徒缘分。」
少年霎时间绷紧脸色,紧张得额头渗出汗水,立即解开衣衫,将那盏灯火护在衣衫内,以避山风。
之后李深源小心翼翼,跟着这位刘宗主一起沿着山路走向那座犹夷峰,若是遇上迎头风,少年便在山路上倒退而走。
山中确实风大,经常可以见到枯松倒在涧壑间,风起波涛如舂撞,再加上犹夷峰不比山道坦途的祖山,小路尤为曲折崎岖,刘羡阳当得走得闲庭信步,可怜少年就走得,再加上一些跨水道路,或是长满苔藓的狭窄石梁,不然就是一棵枯松作为独木桥,李深源行走其上,如履薄冰,如果不是学那只怪书上的访仙求道,一路徒步赶来龙泉剑宗,习惯了跋山涉水,否则别说行走时护住灯火不被山风吹灭,恐怕光是孑然一身的登山,早就体力不支了。
刘羡阳在半山腰停步,让已经头晕目眩的少年略作休歇,养足精神再继续登高。
在这之前,刘羡阳脚步时快时慢,偶尔提醒几句身后少年注意呼吸的节奏。
此刻刘羡阳笑道:「不用那麽紧张,你已经走了大半路程。」
李深源嘴唇乾裂,心情并不轻松,行百里者半九十。
刘羡阳双手负后,微笑道:「世间无穷事,桌上有限杯。年年有新春,明年花更好。」
见少年不捧场,刘羡阳只得问道:「你觉得如何?」
「刘宗主即兴吟诵的这首诗,寓意很好,有那夫子自道的味道,就是……不押韵,不合诗律体格,而且有……櫽括体的嫌疑。」
「评价得这麽好,以后别评价了。」
之后两人继续登山,临近山顶时,李深源突然一脚打滑,摔倒在地,油灯滚落在地,灯火熄灭。
少年呆呆坐在地上,不知是心神疲惫至极,还是措手不及的缘故,一时间都顾不得伤心。
刘羡阳蹲在一旁,笑道:「事实证明,你与此峰确实没有缘分。」
李深源的跌到和失手,当然是刘羡阳有意为之。
嗯,此峰名为煮海峰。
自家犹夷峰在别的地儿。
李深源将那盏油灯默默捡起,用袖子仔细擦拭一番,递还给刘宗主。
一交出那盏油灯,少年霎时间就泪流满面了。
这一路辛苦登山,少年护着那盏灯火,就像怀揣着一丝一缕的希望,灯火既灭,少年的希望就彻底没了,但是不同于先前走来龙泉剑宗,被拒之门外,少年犹不认命,心有不甘,始终不愿意就此离去,等到今夜登山至此,是自己摔了油灯,少年就像终于认命了,而且再没有那麽多的不甘。
山顶那边,一直在默默观察少年的徐小桥,忍不住以心声与刘羡阳说道:「刘宗主,这个嫡传弟子,我收了。」
都难得称呼刘羡阳为刘宗主了,她肯定很认真。
刘羡阳却置若罔闻,将那盏灯再次交换给李深源,拍了拍少年肩头,微笑道:「李深源,在你正式求道之前,要先明白一个理,人间仙凡皆有油尽灯枯之时,唯有心灯长明,最是不朽,只需一粒灯火,就可以照耀千秋万古。何谓修道,此即修行。若是不信此理,你且回头看道路。」
李深源顺着刘羡阳的手指指向,只见山路间有一丝光亮,或笔直或回旋,渐高绵延至自己这边。
与此同时,少年手中油灯蓦然重新亮起火光。
刘羡阳笑眯眯道:「现在给你一个选择,是拜徐小桥为师呢,还是跟我去犹夷峰学道?」
少年的答案,让刘羡阳会心一笑,却让徐小桥大为意外,李深源竟然还是决定在煮海峰修行。
刘羡阳笑道:「距离山巅就只有几步路了,自己走,徐师姐正等着你呢,你小子以后见了我,不是喊师父,得喊宗主,可别后悔。对了,这盏油灯是古物,品秩不低,就当是我这个宗主的见面礼了。」
化做一道剑光,刘羡阳返回犹夷峰,赊月疑惑道:「干嘛把弟子让给徐小桥。」
刘羡阳嘿嘿笑道:「其实走到一半我就后悔了,收个徒弟,就跟屁股后头多个拖油瓶差不多,劳心又劳力,再说了,与其被人喊师父,不如当个宗主师叔来得轻松惬意。」
赊月见他不愿说实话,她也无所谓真相是什麽。
刘羡阳正色道:「我准备闭关了。」
赊月说道:「明早能一起吃饭不?」
刘羡阳笑道:「我尽量争取明年的明天,咱们能一起吃顿早饭。」
赊月奇怪道:「打个瞌睡而已,需要这麽久?」
刘羡阳点头道:「这次确实不太一样,我先前在梦里遇到了一位怪人,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极有可能是远古天下十豪之一的那位不知名剑修,先前在一处古战场遗址那边碰头,他竟然察觉到了我的踪迹,只是我们没有聊天,对方估计是被我的练剑资质给震惊到了,他在收拾战场的时候,就丢了个眼神给我,我是什麽脑子,当时就心领神会了。」
说得轻巧,其实当时刘羡阳汗毛倒竖,对方只是一个凌厉眼神,刘羡阳差点就要被直接打退出自己的梦境。
赊月问道:「你心领神会啥了?」
刘羡阳说道:「这位前辈求我与他学剑嘛。」
赊月犹豫了一下,提醒道:「那个家伙,好像在远古岁月里就是出了名的性格清高,脾气差,跟谁都不亲近的,你悠着点。」
刘羡阳笑呵呵道:「当年在骊珠洞天,要论长辈缘,我是独一份的好。」
赊月将信将疑,「能比陈隐官更好?」
刘羡阳一听就不开心了,抬起脚,摆了个金鸡独立的姿势,伸手拍了拍膝盖,「要是比这个,陈平安的本事,只到我这里。」
赊月就喜欢听这些,笑着点点头。
刘羡阳蹲下身,打算闭关之前,跟余姑娘多聊几句闲天。
等到跻身仙人境,他与余姑娘,就是名副其实的一双神仙眷侣了吧。
其实等到谢灵闭关,成为玉璞境。龙泉剑宗就同时拥有了三位剑仙。
再说了,不还有馀姑娘这位数座天下的年轻十人之一?昔年陈平安在这个榜单上边,第十一,就是个垫底货色。
赊月见他不着急闭关,就继续坐在一旁,问道:「阮师傅好像对自身破境没什麽想法?」
尤其是刘羡阳跻身上五境和接任宗主后,阮邛就更不上心了。
刘羡阳笑得合不拢嘴,「阮铁匠资质没我好呗,玉璞境就到顶了,何况阮铁匠更喜欢铸剑,对修行本身不太感兴趣。」
赊月小声说道:「我听徐小桥说,阮师傅辞了两次首席供奉,皇帝都没答应。」
来自旧大霜王朝的道门天仙,曹溶。出身北俱芦洲骸骨滩的白骨剑客,蒲禳。再加上那个自称是倒悬山师刀房的女冠,柳伯奇。
这几位都是大骊宋氏极力拉拢却求而不得的供奉人选,他们等到战事落幕,便都翩然离去,远游别洲。
想到这里,刘羡阳撇撇嘴,大骊朝廷未尝没有充实供奉实力丶加深山上底蕴的打算,如果不是这几个奇人异士,与宋集薪那个小骚包关系更亲近,皇帝宋和绝对会花更多的心思去挽留。其实刘羡阳跟宋集薪,不对眼很久了,一个嫌弃对方手无缚鸡之力,一个嫌弃对方穷酸粗鄙。
刘羡阳说道:「放心吧,宋和很会做人的,最少在他当皇帝的时候,是绝对不会答应阮铁匠卸任首席供奉的。」
赊月感叹道:「蛮荒那边就没有这样的弯弯绕绕。」
刘羡阳说道:「等我出关,打算走一趟洪州,总觉得那边透着古怪。」
赊月点头道:「不都说那儿是上古十二位剑仙的羽化之地嘛,你是剑修,要是心有感应,就对路了。而且我听说那边确实有些代代相传的古老习俗,很有『娱神遗老,永年之术』的意思,按照你们浩然天下的说法,最早的祭祀之法,在巫在祝,继而在史官,然后才是士大夫,况且自古有高山和巨木处,往往就是祭祀所在。」
犹豫了一下,赊月还是没有把某人扯进来,不然刘羡阳带上对方一起,如果真是奔着访幽探胜求宝而去,肯定把握更大,以某人的行事风格,见好就收,都能让天高三尺吧。
刘羡阳笑容灿烂,老话说娶妻娶贤,况且余姑娘何止是贤惠。
赊月突然说道:「刘羡阳,你真想好了?」
刘羡阳一头雾水,「想好什麽?」
赊月瞪眼,「装傻麽?我的身份,终究是藏不住的。」
她倒是无所谓,可刘羡阳毕竟是一宗之主,就像先前董谷因为那个心结,不就在酒桌上喝得两眼稀里哗啦的。
刘羡阳笑了笑,「余姑娘是怕外人说闲话吗?这有啥好担心的,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他不痛快。谁喜欢说闲话,刚好我又比较闲,有一个算一个,一个都不放过。」
「所以你只是担心我而担心,就更没必要了,咱俩都不担这个心。」
赊月小声说道:「你是半点不在意吗?」
刘羡阳咧嘴笑道:「我肯定是跟他们一一计较过了,再来不在意啊。」
赊月好像这才满意,圆圆脸上浮现小酒窝。
双手抱住后脑勺的刘羡阳想起一事,从袖中摸出一方印章,攥在手心,轻轻摩挲。
赊月知道那方印章是谁送给刘羡阳的。
虽说刘羡阳常说年少事,其实她还是不太理解,刘羡阳跟陈平安,关系怎麽可以那麽好,后者甚至愿意将前者视为兄长。
赊月一直觉得年轻隐官那麽聪明的人,是不太会愿意依赖他人的,尤其是认定的事情,就会格外坚决,道心不可移动丝毫。但是在刘羡阳这边,陈平安好像是很能听劝的。
最让她觉得没道理的一点,是刘羡阳心比天宽,陈平安却是心思幽深,一个什麽都懒得多想半点,就算天塌下来都不耽误手头的事情,一个好像路边有一粒芝麻都要捡起来揣摩来历,都说朋友之间性格投缘才能关系长久,刘与陈,却是截然相反的性格。
刘羡阳笑道:「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赊月却知道刘羡阳知道自己在想什麽,点点头,「难道不奇怪吗?」
刘羡阳摇摇头,「其实不奇怪,因为他一直胆子最小,长不大嘛。」
少年安能长少年。
陈平安能长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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