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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夫君且展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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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璨说道:「我会争取在四月创建宗门,五月初一赶到宝瓶洲。」

陈平安疑惑道:「这麽着急做什麽?」

顾璨看着他。

&nbssp;陈平安愈发疑惑。

顾璨撇撇嘴,「亏你那麽聪明。」

陈平安气笑道:「少卖关子。」

顾璨说道:「刘羡阳打算把婚礼定在五月初五这一天。」

陈平安欲言又止,陷入长久沉默。

使劲绷着脸,所以他站起身,走到窗户那边,望向外边。

顾璨的这个答案,是陈平安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不敢想。

顾璨也默默转头,望向门口那边。

高大少年,草鞋少年,小鼻涕虫。

曾经的他们,经常一起走在田垄上,嘴里叼着狗尾巴草,可能是家乡太小,年纪太小,眼界太小,他们都不敢把未来想得太大。

————

刘桃枝需要立即跨洲走一趟洗冤人总堂,交出萧朴那件法袍,请高人帮忙抽丝剥茧,仔细勘验有无伏线存留。

他在离开崇阳观之前,与萧朴叮嘱一番,让她小心为程师伯护道。

他这次赶来宝瓶洲,就三件事,为程师伯护道一段时日,度鄠州元朝仙归山修行,劝说陈平安担任西山剑隐一脉的首席客卿。

萧朴问道:「元朝仙怎麽办,就这麽晾着她几年,先磨一磨锋芒?」

总堂那边有高人,早就算出元朝仙是金玉丛林中的天生大材,必须将她从宝瓶洲带回山中。

刘桃枝点头道:「虽说山上劫数,十有八九,在劫难逃,可是修道之士,内炼精神,积攒外功,确可一定程度削弱劫数。她还需在红尘里多加历练。」

萧朴说道:「话虽如此,刘师兄也不能耽误了她修道的最佳时机。」

刘桃枝说道:「我去见一见她,先传下一门剑术。萧师妹无需从旁指点,我们下山随缘度人,他们上山修道却要自度。」

萧朴摇头:「我自己经此一劫,如今哪有这份心气,就躲在这里好了。」

中年道士本就身材魁梧,道气又重,故而极有压迫感,尤其是身量中等的女子,与之对视,有山岳压顶之势。

所以那个宝树就紧张万分,当对方送出那部道书,也不管她是否理解,中年道士只管自己逐字逐句讲解过去,她头脑一片空白。

高瘦如竹竿的钟山,去了趟长宁县某条陋巷,一路跑回崇阳观,见着了老道士,少年满脸遗憾神色,「白云跟他爷爷搬家了,我问邻居,一问三不知,再去找到租房子给他们的人,他也说不知去向,只说爷孙俩在屋内,留下了些碎银子。」

老道士抚须笑道:「缘分不到,求而不得,你与那朋友白云,此事皆然。不必伤心,明天能否相见,明天便知。」

钟山嗯了一声。

矮小道童宋巨川突然问道:「靖师,你老人家听说过『鹤息』这个说法吗?」

老真人咦了一声,道:「你小子如何知晓这种道门术语的?」

宋巨川愕然,「真有啊?」

程逢玄笑道:「当然有,这个山上说法,却不算通俗,较为生僻,为师可以知晓『鹤息』此语,寻常道人就未必听说过了。」

宋巨川腹诽不已,那厮好多心眼!

老道士思量一番,决定还是走一趟永嘉县竹竿胡同那处鬼宅,蘸了蘸符水,施展净眼术,果见门口悬着艾草,而且是两枝,只是并未贴靠宅门。

没那脸皮不告自取,老道士轻轻叩响铺首,很快就有一位女子打开门,她打量一番,问了个奇怪问题,「吴道长?」

老道士疑惑不解,说道:「是薛姑娘吧?贫道姓程,道号回禄。在那崇阳观修行。登门来此,确是得了吴道长提醒,冒昧来此,想与薛姑娘购买门口所悬艾草。」

薛如意十分纳闷,看了又看,却是瞧不见什麽,「哪里有艾草?」

之前确实有个油腔滑调的年轻道士,在她这边无事献殷勤,说什麽赠卿一双艾的言语。

凡俗门户,悬挂菖蒲艾草用以驱邪避鬼,也就罢了,她薛如意作为鬼物,在这鬼宅悬挂艾草?亏那骗子道士想得出来!

只是薛如意也不管这些,懒得与那老道士掰扯,转身就走,大门自行关上,她只是撂下一句,「自取便是,别跟我谈钱,只送不卖。」

她这一手,便立即镇住了老道士,心想不愧是能够让佟神君涉足此地的女鬼,境界不高,气度极好。

薛如意才不管什麽艾草什麽崇阳观,她无精打采,脚不点地,一路飘回那架秋千,轻轻晃荡起来,一双绣鞋,高高低低。

好像只要她不转头,身后就会蹲着个捧碗道士,她一转头,就是空无一人。

瞧着那些花花草草,她揉了揉眼睛,定睛望去,确定无误,当真少了一盆被那道士誉为迎春「主帅」的花。

她眼神明亮,笑颜如花,好像补上了那盆花的空缺。

————

裴钱通过一张三山符跨洲来到云岩国,坐在在京城外一座山头的大树枝头上,默默喝酒。

远远可见鱼鳞渡的灯火如昼绵延成片,裴钱没有急着去那边的桐荫渡船,想着某些心事。

背后那边,有人双脚勾住树枝,头朝地倒挂在那边,做着鬼脸,说着吓唬人的言语,「小姑娘,猜猜我是谁啊,怕不怕啊……」

裴钱看也不看,直接一拳往后砸去,打中对方额头,打得那假装吊死鬼的大白鹅,身形前后晃荡起来,嚷着疼疼疼。

眉心有痣的白衣少年揉了揉额头,身形翻转,飘落坐在裴钱身边,崔东山笑问道:「想什麽呢。」

裴钱摇摇头。

崔东山望向远方,喃喃自语道:「一洲山河破碎至此,本该扶灵柩挽棺者,一并皆作新鬼。千里无炊烟,死人如乱麻,尸骸暴晒城野,头颅相属于道。飞燕春归,巢于林木。」

「不曾想桐叶洲这麽快就恢复生气了,只求山上仙师跟各国权贵老爷们的忘性,别再那麽大了,不然死了那麽多人,就真是白死了。」

「愁。」

裴钱从咫尺物中取出一壶酒,往崔东山那边递过去。

崔东山摆摆手,「喝酒就算了,我今天戒酒。」

崔东山随即搓手道:「有几件事,当小师兄的,要与裴师姐禀报禀报,首先,见过于禄和不客气了,于禄是个敞亮人,直白误会说他在旧卢氏王朝地盘那边,见过他自家老祖宗的白裳了,后者还送给他一盒丹药,珍贵得很,是那号称『百日登仙』的第四方,出自葛仙君的手笔,而这位葛仙君,就是裴师姐刚才那张符籙上边写的那个谁谁谁。」

「白裳唯一弟子,就是那个死乞白赖纠缠贺小凉的徐铉,很快就是于禄立国的助力之一,于禄这小子贼精贼精,问我行不行,我一个大老爷们,碰到这种混帐问题,能说不行?!此外那位黄庭国紫阳府的开山祖师丶道号洞灵的吴懿,老蛟程龙舟的嫡长女,已经开始着手在磷河畔重头再来,再次开山立派作祖师了,不出意外的话,门派名称该是纯阳府,她大概是希冀着以后可以更改一字,变成纯阳宗吧。想法是好的,那吴懿也是有点东西的,就是不多。」

「前不久小师兄跟曹晴朗,将那些愿意离开莲藕福地丶重返故乡的桐叶洲人氏,通过一口与大泉王朝蜃景城相通的水井,来到了这边,曹晴朗找到那位皇帝陛下,也就是你熟识的那位姚姐姐,聊得很好,气氛融洽,小半的炼气士丶以及他们的仙家后裔,都愿意跟大泉姚氏攀上关系,连夜排着队,与姚近之签订了各种秘密条约,有了靠山,就好急匆匆赶回去各自复国,神主归位,抢地盘之类的。作为报酬,大泉王朝会无偿给我们青萍剑宗一艘名为『雷车』的跨洲渡船。」

听到这里,只是默默喝酒的裴钱终于开口说道:「怎麽就是你们青萍剑宗的了,必须通过落魄山祖师堂议事,才作数。」

崔东山唉了一声,「这话说得如飞剑嗖嗖嗖戳出小师兄心口无数窟窿了……」

裴钱扬起手中酒壶,「少扯有的没的,继续说正事。」

崔东山哀怨道:「先伤心,再寒心,就是翻倍的伤害了。」

裴钱翻了个白眼。

崔东山双手抱住后脑勺,晃着双腿,悠悠然道:「咱们福地那边,资质相当不错的女修孙琬琰,狐国沛湘的亲传弟子罗敷媚,还有刚刚跻身金身境的剑客曹逆,铁了心要与去落魄山找我先生学几手拳法的袁黄,不靠谱得很靠谱的少侠乌江,还有松籁国绛州的女子武夫贺蕲州他们这些个,完成了『护道』一事,觉得机会难得,都愿意出门多走走,在这桐叶洲长长见识,这会儿估计都在结伴赶来云岩国的路上。你是不清楚,先生在那大木观,那份神乎其神的传道之姿,不知让多少男子佩服,女子爱慕,先生啊先生,从不自误,于男女情爱一事,更是洁身自好,挑不出半点瑕疵,可就是不知误了多少女子心思。最不自误者最误人,没有办法的事情喽。」

裴钱咧嘴一笑,这话中听。那个她曾经称呼为姚姐姐的女子,如今的女帝姚近之,她不就是其中之一吗?

崔东山笑道:「至于我们那位奔波劳碌任劳任怨的周首席,如今心里慌啊,头回遇到大道之争还未必争得过的小陌先生,憋着气卯足劲想要证明自己呢。他带着四位在莲藕福地内应运而生的剑修,要比我跟曹晴朗更早来到桐叶洲,周首席还从福地带走一个化名许娇切丶真名「萧形」的女子死士,走了一趟天目书院。她与天目书院的温煜温山长,配合得天衣无缝,将好些躲在幕后的旁观者,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崔东山笑道:「暂时就这麽些事情,汇报完毕,恳请裴师姐下达指示。」

裴钱只是说道:「其实很想要跟着师父一起游历浩然,但是我说不出口。」

崔东山哈哈笑道:「原来是愁这件事啊。」

裴钱斜眼道:「很好笑吗?」

崔东山立即双指并拢在嘴边一抹,使劲摇头如拨浪鼓。

裴钱说道:「师父让我捎句话给你,那几个蛮荒馀孽搅局者,他已经有一条线索了,心中多出一幅画像,是那个化名豆蔻的蛮荒剑修。师父让你放宽心些,他自有手段,有机会顺藤摸瓜,说不定可以将那个金丹境符籙修士一并找出。」

崔东山学那白发童子做派,开始振臂高呼,「先生英明,先生神武,先生比真无敌还要无敌!」

裴钱说道:「马苦玄已经死了。师父受伤不轻,那把长剑夜游断成两截了,承载妖族真名的那件本命法袍也破了,结果师父走了一趟玉宣国京城的崇阳观,不知为何,竟然又受伤了。师父让我不用担心,我倒是想要不担心,只是没办法不担心。」

崔东山点点头。

裴钱说道:「师父这次闭关,除了跻身仙人境,还重返止境归真一层。」

崔东山犹豫了一下,好奇问道:「这是好事啊,你怎麽瞧着还是愁眉不展的样子?」

裴钱默不作声,也不喝酒。

崔东山说道:「在天外,帮着礼圣,配合那些高到不能再高的高人们,一起阻拦两座天下相撞,先生负责主持大阵,很能打熬武夫体魄的,所以先生从气盛到归真,其实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

裴钱闷闷说道:「师父没有以『最强』跻身归真。」

崔东山咧嘴笑道:「这种事情,本就强求不得,该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何况如今浩然蛮荒两座天下衔接,先前又是恰逢万年难遇的『下雨』期间,什麽稀奇古怪的人和事都会冒出来的,先生没有得到最强二字,遗憾自然是遗憾的,却也不至于让大师姐你这麽郁闷吧……」

裴钱怔怔望向远方,不知是看到了昨天前天,还是想要看到明天后天。

崔东山摇头晃肩,晃动袖子,邀功道:「大师姐,你放心,那个抢走你师父的王八蛋,迟早会被我找出来的,到时候……」

猛然惊醒的崔东山就像被人掐住脖子,再说不出一个字。

缓缓转头,崔东山试探性问道:「大师姐,莫非,难道?」

裴钱点头道:「怪我。」

饶是崔东山都要挠挠头,不知如何开口说话了。

要是换成别人,当面与崔东山说这种话,崔东山跳起来就是一个大嘴巴子,你谁啊,哪根葱啊,敢说这种大话,小小止境归真一层的武夫,就敢笃定自己抢了我家先生的武运?不知天高地厚,得过几次最强丶捞到手几份「武运馈赠」啊……

结果答案是裴钱。

于是崔东山就有点懵了。

裴钱轻声道:「本来觉着给师父一个小小的惊喜,现在好了,我果然是个赔钱货,对吧?」

崔东山哪怕心中有几百个道理,也不觉得自己可以说服裴钱不必如此。根本没有用的。

所以崔东山就只好用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伸出手掌挡在嘴边,硬着头皮对自家先生直呼其名,小声道:「陈平安,陈平安……」

裴钱火冒三丈,转头瞪眼道:「大白鹅,你作死啊?!」

刹那之间,陈平安好像通过崔东山的告状,知道了此事,便毫不犹豫,立即用上某种神通,暂时放出那尊白衣神灵者,以心声与弟子学生遥遥言语,语气中难掩他的满是笑意,「不早说,不像话,这顿板栗先余着。话不多说,先替师父教训某位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得意学生。」

崔东山委屈万分,哀嚎道:「先生你开心了,大师姐宽心了,难道就我里外不是人啊……啊啊啊。」

之后那一连串啊,其实是崔东山提前准备好的,故意与先生诉苦呢。

但是大白鹅如何没有想到,大师姐竟然没有动手。

破天荒有点尴尬的崔东山挠挠脸,火候过了,失策。

裴钱仰头灌了一口酒水,抬起手背擦拭嘴角,整个人气势浑然一变,神色不再郁郁,眉眼飞扬道:「小师兄,谢了!」

崔东山趁着她心情大好,笑嘻嘻道:「除了郁狷夫和柳岁余,还有刘幽州也在京城里边。」

裴钱扯了扯嘴角。

在自己师父那边,我可以假装听不出某些言外之意。要说在你大白鹅这边,我至于藏藏掖掖,不就是刘幽州喜欢自己,多大事。

他喜欢他的,与我裴钱无关。

大姑娘了,就一定要嫁人?哪怕变成老姑娘了,又如何?

这天地间,已有师父,她有江湖要走。

崔东山啧啧道:「若是知道了大师姐的心意,刘幽州不知是该庆幸自己不用被套麻袋,还是会伤心得肝肠百结揪成一团呢。」

裴钱露出她那金字招牌式的笑容。

崔东山立即改口,蹦跳着起身,拍拍肚子,笑哈哈道:「空肠如雷吼,邀君食田螺,火锅也成,走,夜宵去!」

裴钱跟着起身,「去桐荫渡船那边好了。」

崔东山小鸡啄米,「大师姐你是不知道,如今米大剑仙可骚包了,风头一时无两。」

一起御风去往鱼鳞渡。

位于桐叶洲中部的云岩国,小国一个,盆地形势,手掌之地。

虽非哪个王朝的藩属,能够拿得出手的,其实就只有那个醋都的名号,以及薏酒和制墨了。

但是如今却是整个桐叶洲,最负盛名的国家,云岩秦氏临时打造出一座鱼鳞渡,方便山上仙师往来。

之前那艘风鸢渡船停靠在此的时候,足不出户的米裕,只是偶然站在船栏边,渡口那边便有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痴痴的迷离眼神,雀跃不已的脸色,甚至有那女子的尖叫声。他们不辞辛苦守株待兔,只为遥遥见上米剑仙一面。

这让米裕不胜其烦,那些各国豪族女子也就罢了,你们都是修道之人了,不该如此见色起意吧?

如今为米裕打抱不平的女子,不在少数,而且她们有数量越来越多的趋势,都快可以在云岩国京城拉帮结派了。

身为青萍剑宗首席供奉的米裕,米大剑仙,在那座临时组建而成的祖师堂当中,竟然没有一席之地,位置让给了景星峰一个叫曹晴朗的年轻人。她们思来想去,只找到一种理由,大概这就是一位散淡剑仙独有的心境吧。念及此处,她们愈发爱慕那位高风亮节的「米郎」。

她们真是无法想像当年在那剑气长城的城头之上,常年独处,醉卧云霞醉酒酣眠的米剑仙,又是何等风神?

那座作为落魄山下宗丶身为过江龙的青萍剑宗,都有米剑仙坐镇了,不开启镜花水月,岂不是暴殄天物?

苦了我们米郎。

难怪先前每每见之,玉树临风的米剑仙,都难掩一身的落拓萧索。

而米裕的真实心态,再简单不过,我就是个酒囊饭袋。我不行,我不配。

「快看快看,米剑仙今天心情极好呢,都愿意与人对饮,小酌怡情了。」

「我家米郎,走路时单手负后丶一手双指捻酒壶的模样,真是潇洒死个人了。」

「能与米剑仙同桌喝酒的,到底是谁?」

「管他什麽身份,只要不是女子就好。」

之前皑皑洲刘财神参加青萍剑宗典礼,大手笔,直接送出了一条桐荫渡船。

桐荫虽非跨洲渡船,但是载货量,犹胜上宗落魄山的那条翻墨龙舟。

如今这艘桐荫就代替风鸢渡船,停泊鱼鳞渡,都快成为一座独属于米裕的剑仙私宅了。

今夜在渡船二楼甲板上,米裕摆了一张桌子,搁着两壶酒,同桌饮酒的冯雪涛,亲自下厨,炒了几盘凉碟下酒菜。

野修出身的冯雪涛,有一点好,也能讲究,更能将就。杂七杂八的手艺,都会一手。

冯雪涛打趣道:「看得出来,米剑仙在这边很受欢迎。」

米裕苦笑不已,自嘲道:「青秘道友若是亮出身份,只会比我这个废物更受欢迎。」

冯雪涛无奈道:「算了吧,如今我的名声,算是在这桐叶洲烂大街了。早知如此,不会答应姜道友当什劳子的玉圭宗供奉。」

这位皑皑洲飞升境野修,道号青秘,一身蟒服,白玉腰带,腰间别了一枝铁鐧。

先前跟着姜尚真去过一趟大名鼎鼎的落魄山,离着冯雪涛只有几步路远的地方,有个黄帽青鞋的青年,还有一个两颊酡红的貂帽少女,被姜尚真道破他们双方境界之后,自身就是飞升境的冯雪涛,被吓得不轻。

返回桐叶洲,又跟着姜尚真去了一趟玉圭宗祖师堂,流程简单至极,就成了记名供奉,只是冯雪涛发现人人看他,眼神古怪。

冯雪涛还是到了那座云窟福地,独自外出散步,才知晓其中缘由,如今一洲山上,都在沸沸扬扬说自己。

外界都说是受姜贼的盛情邀请,冯雪涛才肯自降身价,担任玉圭宗供奉,毕竟他的修为比宗主韦滢还要高一境。

关于此事,传得有鼻子眼睛,都说那姜尚真死皮赖脸,与冯雪涛跪地磕头,磕得满头鲜血,都快把脑袋磕掉了。

而冯雪涛当时提出的条件之一,很野修,很男人,在那云窟福地,每天必须都得有女子服侍,替冯雪涛暖被窝。

倒也合情合理,既然能跟那个村村都有丈母娘的浪荡淫贼姜尚真,混在一起,冯雪涛不好这一口才叫奇怪吧。

在家乡皑皑洲,当了那麽久的山泽野修,冯雪涛都没混得如此不堪,就算他再不把名声当回事,总不能全无脸皮吧。

米裕当然听说了这些小道消息,乐得不行,只是当事人就坐在对面喝酒,嘴上还是要客气客气的,就与避暑行宫那拨年轻人借来一个道理,「看看纸上『自由』两个字是怎麽写的,就知道自由不自由了。」

冯雪涛点点头,端起酒碗,「这句话说得好,值得走一个。」

米裕提碗与之磕碰一下,各自喝完,说道:「那件事,有劳青秘道友多跑几趟了。」

开凿大渎一事,从前期结盟到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组建起祖师堂,前期进展可谓顺风顺水,开了个好头。

不料蹦出个乱砸符籙的搅屎棍,导致人心涣散。无论是求财,还是混口饱饭,总不能送了性命。

为此米裕,两位家乡老剑修,邢云和柳水,还有太平山黄庭,中土铁树山那位道号龙门的仙人,甚至就连镇妖楼青同,都暗中出动了。

结果就只有黄庭一人,碰运气撞见了那厮,即便如此,黄庭仍是无法将其当场斩杀。对方运道之好,才是最可恨最可怕的。

两道身影飘落在桌旁,米裕赶紧起身相迎。

裴钱抱拳笑道:「米首席,青秘前辈。」

冯雪涛笑着点头,还礼道:「见过裴宗师,崔宗主。」

裴钱从咫尺物中取出一只棉布包裹,递给米裕,解释道:「是小米粒让我转交给你的,里边鱼乾,瓜子,果脯,都有。」

米裕心情大好,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如果不是崔宗主也在场,米大剑仙真想今夜就卸任了青萍剑宗的首席供奉,先斩后奏,明天就可以赶往落魄山。

骂我撂挑子?只管骂去,保证不还嘴,反正我米裕何时能够肩挑重担了?

崔东山笑眯眯伸出一只手掌,在米大剑仙肩头拂来拍去,「米大剑仙,大材小用,肩头担子还是轻了。」

米裕都不知道如何还嘴。

崔东山嬉皮笑脸道:「亏得米大剑仙是自己人,不舍得骂我,不然设身处地,换成我来骂,肯定要来上这麽两句,『少年长得这麽俊俏,可惜不是个哑巴。』『本剑仙要是一剑没把你打出屎来,都算你没吃饱。』」

米裕到底是米裕,拿着那只包裹,心情依旧很好。

隐官大人除外,但凡有人能够用言语恶心到我米裕,就是我修心不够。

崔东山朝米裕晃动手掌,笑道:「米首席,给你个放个假,一个月好了,准你回上宗,找小米粒顽去。」

米裕大喜,「当真?」

崔东山反问道:「你不当真,那就当假?」

米裕笑道:「当真必须当真。」

崔东山笑道:「我还姜尚真呢,押不押韵?」

裴钱提醒道:「差不多点得了。」

崔东山双指并拢,念念有词,片刻之后,便有两条椅子晃晃悠悠「走来」,在桌旁「站定」。

裴钱伸手扶额,实在是没眼看。

骊珠洞天的年轻一辈,不知是谁率先提出的说法,逐渐被浩然天下公认为「开门一代」。

作为年轻隐官的开山大弟子,一位极为年轻丶却能早早扬名金甲洲的止境宗师,裴钱当然也在此列,且在前列。

裴钱刚落座,就重新站起身,「我要去趟莲藕福地。」

崔东山眨眨眼。即将破境?

裴钱点头。破境!

落魄山中,青衣小童跟黑衣小姑娘都不困,坐在竹楼那边的石桌,嗑瓜子,就是双方以瓜子磕碰一下,如酒碗磕碰,再嗑瓜子。

在那从来不锁门的宅子,老厨子躺在藤椅上边,做了一场梦,见到一支凤簪之上,停着,也可能是黏住了一只蝴蝶。

山脚那边,郑大风长夜漫漫孤枕难眠呐,抓耳挠腮的,念叨着不能够啊,自己那一手欲擒故纵,耍得何等炉火纯青,难道书上写的招数都是骗人的?隔壁道士仙尉正在书斋内挑灯夜读,是一本再正经不过的道书,也是极少数仙尉能够看得懂的一本书,道士手指偶尔蘸了蘸口水,轻轻翻过书页。道士与书中文字一见如故。

一艘流霞舟上边,陈平安躺在床上,睡得很沉,鼾声如雷。

他就连睡姿都是那麽规矩,双手叠放在腹部,下意识抿着嘴唇,微微皱着眉头。

宁姚坐在床边,她微红着脸,睫毛微动,喃喃低语一句,伸出手指,她动作轻柔,替他舒展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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