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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天下无贼(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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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树摆了摆手,笑道:「神也好,庸也罢,袁某无非是想让天下更加安稳一些,想让天下生民少受点苦,多享些福,想让吾辈士子文人找回丢失的理想,不要继续沉溺于物欲之中罢了。」

「这些可不是【罢了】二字能够解释的。」

杨彪心中惊奇,忍不住问道:「以袁君的出身,怎麽会想到这些呢?」

这确实也是杨彪心中的疑惑之一。

志存高远者他见过,出身高门的也不在少数,不过大家无一例外都是把目光投向朝堂丶投向官场,要在权力场上做出一番事业。

可是出身袁氏那种典型的功利家族的袁树,居然把目光往下放,关注起了最普通的农民和出身寒门的士子。

据他了解,加入一心会的人大部分都是出身一般的寒门士子,甚至还有不少只是普通平民出身,家中往上数几代人都没有官员。

而且一心会现在主要的目的也就是两个字——助农。

出身优越的世家子弟就算不走朝堂,也更多的向往边疆,想着开疆拓土留名于史,很少有人会关注农业。

甚至整个国家关于农业方面的官员等级都不高,权力也不大,很难进入决策圈子。

说白了,帝国说是重农,可那只是嘴上说说,正儿八经的扶助农民的政策没有给出多少,税倒是玩了命的往农民头上加。

所谓重农,应该是重农赋才对。

杨彪以前在家里也听说很多自耕农难以忍受朝廷的高压赋税,选择向豪门投献土地,甘愿卖身为佃农求取庇护,也好过被朝廷当牛做马。

如此作为,哪能算是重农呢?

大家都知道,却没人说过要更改什麽,也不见有人身体力行的去做。

唯有袁树,不仅说了,还真的在做。

之前的关东饥荒引起了弘农丶雒阳等地的粮价飞涨,到处都是囤积粮食抬高价格的奸商,人为的在不缺粮的地方造就了大量难民,引发了不少人间惨剧。

但是听说三辅之地受灾情况比较轻,尤其是茂陵县周边。

袁树组织的一心会出了大力,他本人也出了大力,到处筹集粮食稳定粮价,安抚人心,更是强烈要求处死一名哄抬粮价的粮商,震慑宵小。

所以茂陵县没有饿死人,也没有出现流民,为此茂陵县令韩进还得到了右扶风沈恪的褒奖。

虽然受到嘉奖的是韩进,但是本地人都知道,没有袁树和他的一心会,整个茂陵估计也会出现大量流民和饿死的人,又有很多家庭要妻离子散了。

于是乎,袁树和他领导的一心会在茂陵当地非常有名望,甚至平陵丶高陵等地都传扬着袁树和一心会的名声。

学子称颂,庶人感激,袁树在这一块地区简直就是个活菩萨。

恍惚间,杨彪甚至觉得袁树的所作所为有点墨家风范,但是他所谓致良知之学又的确是儒家的思想之一。

搞来搞去搞不懂,杨彪便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没成想袁树的回答很是轻飘飘。

「没什麽,就是想这样做,所以就这样做了,所谓致良知,助农在我看来就是天经地义的,生来我就认为助农是正确的事情,既然是正确的事情,我就该去做。

而且在助农的过程中,也能让跟随我学习这一学说的人真正体会到什麽是知行合一,能够让他们更加深入的明白致良知和致良知可以带来的成果,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天生的?

你小子天生就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

这倒确实是致良知,把心中的良知贯彻到行动中,救了很多人,所以茂陵县民多把袁树视作救命恩人,他做的事情也的确是相当的正确,是在做好事。

这个人,和他所做的事情,说起来都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真的出现在眼前丶真的出现在现实中,杨彪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袁君,若是依我来看,吾辈士子的致良知,更多的应该是针对外戚专权丶宦官乱政,在于铲除宵小之辈,重塑士人精神这一点我也赞同,但我没想到,袁君先从助农开始。」

袁树闻言,笑了笑。

「杨君所言,很多人都问过我,我对此的回答是,外戚丶宦官乱政,是大汉近二百年来积累的沉重疾病,不是除掉一两个外戚丶宦官就能解决的。

此前五侯被天子铲除,大家都以为不会再出现同样的情况,可几乎是立刻的,新五侯又上来了,杀掉一个人很简单,诛心却难了。」

「杀人……诛心?」

杨彪紧锁眉头,皱眉道:「袁君的意思是,我们在朝野之中,无论怎麽针对宦官丶外戚,也没有用?」

「袁某是如此看待的。」

「可这……不会吧?」

杨彪不可思议道:「满朝诸公奋力与宦官丶外戚抗衡,扬天下正气,振奋人心,难道,都没用?」

「人患咳疾,有痰,便有庸医认为只要祛痰就可以。」

袁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可是真正的病灶在五脏六腑之中,只是祛痰,不治五脏六腑,又如何能痊愈呢?」

「所以……」

「从心出发,从心中良知出发。」

袁树一把抓住了心口的衣物,正色道:「祸乱天下之贼不在朝堂之上,而在人心中,解决之道,亦不在朝堂之上,而在人心中!致良知,就是一味心药,医好心中病,朝堂之上自然无贼,朝堂之上无贼,则天下无贼!」

「天下无贼……」

杨彪愣愣地看着袁树,从他那略显稚嫩的脸庞上看出了极为坚定的神色,他一双眼睛十分清澈,一丝一毫的迷茫都没有。

他是真的这样认为的,也是这样确信的,并且顺着这条思路去做的。

杨彪为此震撼良久,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话来,小屋子里安静极了,只听得风声和细细的响声。

「袁君,我……」

杨彪张开嘴巴,迟疑了一会儿,缓缓道:「袁君所言,实在是太过震撼人心,杨某实在是难以想像……」

「无妨。」

袁树恢复了一开始的温和,笑道:「这只是我一家之言,我以为过去的老方法都无法解决当下的问题,所以就找到了我自己的新办法,能不能成功,谁也不知道,我当然也不知道。

但是我可以知道的是,在朝堂上和外戚丶宦官乱斗,是无法解决问题的,斗得过还好,斗不过,则会招惹杀身之祸,而且我真的很不希望诸公与宦官斗争太甚,斗争太甚,会得罪天子,天子一怒,就很难说了。」

杨彪低下头想了想。

「之前,天子已经下令逮捕丶禁锢党人,不让党人继续做官,如此固然伤及正直之士,但是也让正直之士得到激励,维持天下正气,吾辈所作一切,皆是为了大汉,天子又如何看不出吾辈拳拳之心呢?」

「看不出,真的看不出。」

袁树摇头道:「天子看到的只有争权夺利的贼,看不到什麽拳拳之心,这一次,袁某感觉天子还是留了手的,没杀太多人,要是还有下一次,就真不一定了,杨君,我还真的挺担心事态继续恶化的。」

杨彪顿时来了兴趣。

「还能如何恶化?眼下不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吗?」

「非也,非也!」

袁树缓缓道:「就怕诸公把官面手段用尽也奈何不了宦官,就要动用一些非官面的手段了,那可就真的难看了。」

「非官面的手段?」

杨彪一愣,随后大惊失色:「袁君的意思是……」

「当今天子是如何除掉故大将军梁冀的?」

袁树低声道:「既开先河,难保不会有后来者,一旦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天子,恐怕会更加恼火,届时,难保不会血流成河丶人头滚滚啊……」

袁树的话语进了杨彪的耳朵,被他听进去了,就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于是他急急忙忙赶回了弘农,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正好休沐返家养病的父亲杨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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