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玉如意,碎於无极(1 / 2)
第155章 玉如意,碎于无极
戎族午后破关,如今过去一夜,连十二个时辰都没到,因此消息还没传到京师。
晨钟响彻,无数文武百官迎着潇潇雪幕,踏过太极殿前的白石地砖,入殿上朝。
如今距离景正帝驾崩,已经过去一月有馀,戎族扣关,太子昏迷,朝中却是迟迟没能敲定出新的继位人选。
其实若真想选个皇帝,直接把皇长孙拉出来举办登基大典即可,虽然皇长孙他爹,也就是太子还没死,只是中毒昏迷,此刻登基不合礼法,但情势所迫,也无伤大雅。
但朝堂并非一家一姓之堂,谁当皇帝,背后关乎着无数的利益集体,谁都想让自己身后的主人继位以便于谋求好处,也就扯皮了这麽长时间。
这也是因为只有外患,而无内忧,天下形势还算不得太火烧眉头-毕竟戎族年年都来扫秋风,也没见他们扫出个名堂。
不仅三大外关一个没破,京观倒是驻的老高,甚至于边关都成了不少将门世家年轻子弟镀金的地方。
朝堂之内,幼帝派与女帝派两方争执不下,每日早朝都要来太极殿撕一撕,原本还有晋王派,
燕王派,蜀王派之类的藩王派,但体量上明显还是幼帝与女帝平分秋色,其馀党派只能算龙套炮灰。
六部之三都支持幼帝。刑部,工部,侦缉司则支持洛朝烟,兵部与三公则持中立态度,从未表态。
太极殿内,由赵无眠当初撞出来的大窟窿已经连夜补上,殿前那条血路也已被清理乾净,任谁也看不出一点这里曾打斗过的痕迹。
工部郎中梅立钧面无表情,随着大队伍踏入大殿。
工部郎中是五品官,头上还有工部尚书与工部侍郎,因此虽也算是朝廷大员,但份量明显不太够,往日撕逼大都没他的份。
只消等着丞相一件件与朝中大员讨论完天下各事后,各位大员开始商讨皇位之事,他则在站在人群中默默发呆,不是想着哪个城门还没修,要花多少钱,能不能从户部要来经费,就是想着能不能抠来盈馀的工程款,给自己的儿子梅崇阳多买点天材地宝。
梅立均是姑苏梅家的家主,梅家乃是开国功勋之一·—.不过这个功勋有点水分,乃是太祖高皇帝建国前一年才投诚的,算是墙头草,但当时的梅家家主能力不错,为人忠心,家财万贯,还是得了个工部尚书的职位。
而景正帝靖难成功后,朝中自是要换一轮血,梅老家主识时务,也就自个告老还乡,去年才寿终正寝。
梅立均靠着梅家曾经在朝中的人脉,从底层一步步做起,花了十五年爬上了工部郎中的位子,
如今才四十三岁,算得上是前途无量。
不过梅立均觉得自己没什麽本事,资源都是梅老家主拼下的,他不过是坐享其成罢了,往日最令他骄傲的就是自己的儿子,见了谁都要好好吹嘘一番。
梅崇阳年纪轻轻,十八岁就成了元魁,曾听武魁之一的苏总捕说过,以梅崇阳的天赋,四十岁沟通天地之桥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话兴许只是客套,但自己的儿子可是实打实用实力拼杀出来的元魁——-所以可信度十成里,
至少也有三成吧?
梅立均不会武功,自幼饱读诗书,就是为了从文当官,因此他也不是很明白元魁和武魁之间,
究竟有多大差距。
但自己的儿子自小习武,心心念念就是那武魁牌匾————-他不懂,但他尊重儿子的梦想。
因此总是花费数千两银子亲自去街头上买什麽所谓的神功秘籍,天材地宝给梅崇阳用,虽然大多时候都是梅崇阳说他被骗了,然后怒气冲冲去找已经无迹无踪的骗子讨公道。
此时此刻,以五部尚书为首的朝中大员又开始唾沫纷飞。
礼部尚书说皇长孙继位合乎立法,谁也挑不出毛病。
工部尚书说皇长孙年幼,根本无力掌管大局,但嫡公主背后有十万大军与两位武魁,本身心智也成熟,只消在皇位上历练两年,便足以肩抗大任。
这话都说八百遍了,梅立均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便闭目养神,坐等退朝。
此时,人群中便有人向他低声搭话,「梅郎中,最近可是又寻了什麽好宝贝?」
梅立均睁开一只眼瞧去,此人乃是西凉田家家主,兵部侍郎,田宋卿-—--也即元魁之一,田文镜的父亲。
两人都有个元魁儿子,有这层关系,彼此私交其实还算不错,也时常在私底下吹嘘自己的儿子多麽多麽牛逼,武艺多麽多麽高强。
不过往常大都是兵部侍郎田宋卿在一旁默默旁听-毕竟他作为兵部要员,可是从军阵上杀出来的,可不似梅立均这麽不懂武艺还瞎吹,不过这也算是田宋卿的乐子之一。
梅立均问:「田侍郎还有闲心同我闲聊?」
「害,尚书满脑子都是驱逐戎族,可是不想插手这烂摊子事儿,倒也害的我等下面的人每逢这个时候便钻研「闭口禅」——」田侍郎眼看无人注意自己,便笼着手,悄声道:「听说你儿子去晋地边关抵御戎族去了?」
梅立均又闭上眼眸,但却老脸带上笑容,得意洋洋,发出一声音调向上的『嗯』
「嘿,崇阳贤侄倒是有血性,比我家那逆子有胆气多了,文镜学了一身武艺,却是天天跑去逛青楼。」田侍郎轻叹一口气。
梅立均呵呵一笑,也没接茬,而是自袖口中悄咪咪探出一只玉如意,睁开一只眼,挑了下眉,「这可是我今日上朝路上,问一位高人那求来的宝贝,据他所言,这玉如意只消贴身携带,便可温养内息,使内功精纯无比,若是用来对敌,更是妙处无穷。」
田侍郎有些想笑,但还是忍着笑意,「哦?此等神妙?花了你多少银子?」
「也不贵,就八百两银子。」梅立均呵呵一笑,「你还真别说,就是我戴在身上这麽一小会儿,就已经觉得精神头好了不止一茬—.」
「是吗?那感情好啊。」田侍郎憋笑愈发困难了。
梅立均能坐上这个位子,肯定不傻,但他还是经常被骗,为什麽呢?
田侍郎觉得这就是梅立均和他儿子的相处方式·-天下父子,不尽相同。
就在两人在底下摸鱼闲聊之际,朝堂却是随着刑部尚书的一句话而彻底寂静。
「此刻十万大军已至琅,距离京师不过九十里,便是嫡公主即位,又有何妨?莫非诸位身上的红色官袍,如今要拿京师守军的血再染一遍吗!?」刑部尚书也不知被刺激了还是怎麽了,此刻面红耳赤,额前青筋暴起,怒声道。
此话一出,再无人搭腔。
便是支持皇长孙的户部,礼部,吏部各尚书也是哑口无言。
刑部尚书这话的问题极大洛朝烟能不能坐上那位子,在明面上是不能依靠十万大军的·—
因为这代表着,如果洛朝烟不能继位,便要领兵打进京师,这无疑是大逆不道之举,礼法上根本说不过去。
但礼法是礼法,现实是现实-——-现实就是,十万大军目前就在京师门口,谁敢有异议,大军当场就能打进来。
中央一共就十万大军,都分散在中原各个关隘上,京师守军就三万·—-真要守城,其实也不是不能守,毕竟还能『勤王」不是?
但洛朝烟其实是有合法继承权的,历史上杰出的女帝并不少,唯一的问题就是若她成了皇帝,
那她日后的孩子到底还算不算洛家的皇子。
但十万大军已至,这种事自然也就是小问题。
数位『幼帝派』神情阴晴不定,这些天他们可是一直在设法阻拦这十万大军,若非如此,早在十天前,大军就已经到了琅珐。
但能混到他们这个级别的官员,哪个不是老狐狸?就幼帝派会阻拦,女帝派就不会用计?
翻来覆去,折腾来折腾去,过去一个月,十万大军终于是抵达了琅珐。
丞相自打处理完每日政事后,便一直站在首位,神情淡漠,不发一言,不见悲喜。
直到此刻刑部尚书此话一出,全场皆寂后,他才淡淡抬起眼眸,扫了眼神情不一的朝中大员,
口中淡淡道:「国本之争,切莫害了百姓。加之此刻戎族扣关,我等莫非还要内斗,平白害了将士性命?」
这一句实属漂亮话,谁都会说,但此刻,就代表着丞相已经站了队。
意思便是,决不能让这十万大军攻进京师,洛朝烟要继位,那便让她继位吧,国泰民安,驱逐戎人,才是要紧之事。
丞相姓沈,沈家家主,也是沈湘阁的父亲,当初赵无眠来京师之前,他的压力最大,朝中与民间各方都觉得他要扶持幼帝,以便于自己掌控朝政,
为此,沈丞相整日小心翼翼,唯恐说错一个字,更是不敢在此事上表态-—---而自从赵无眠那档子事后,对他,对沈家的猜疑才少了些。
因此赵无眠算是对沈家有恩,不过政治上,恩情也不是太重要的东西,他站『女帝派』」,只是因为国本之事,局势已经很明了·———是洛朝烟赢了。
晋王没在十万大军抵达琅珐之前擒住她,那他在皇位之争上,便是已经彻底败北。
而幼帝派—他们敢让皇长孙登基,那十万大军就敢攻进京师。
所以沈丞相这话也是让那些『幼帝派」别再闹腾了,大局已定。
丞相都已经开口,朝中便有人当即迎合,「不错,还是当以驱逐戎族为重,因国本之事而彼此争吵一月,也该有个答案了。」
「是啊是啊。」
朝中又开始吵闹起来,但大都是支持洛朝烟登基。
但就在此时,太极殿外有一人匆忙而来,口中大喝:「八百里加急!边关军情!!偏头关已破!!!
此话一出,全场皆寂,就连角落里闲聊扯皮的田侍郎和梅立均也是惊骇看来,不可置信。
朝堂内部落针可闻,直到报信守卫狂奔进殿,因为太过匆忙还噗通摔了一跤,又连滚带爬到大殿中心,才双膝下跪,双手紧紧着一封战报,口中喊道:「晋王勾结戎族,致使偏头关被破,戎族大肆入关,屠城杀将,两万边关将士,目,目前一万馀人,尽数殉国!」
话音落下,朝中还是落针可闻,即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沈丞相也是一脸错愣。
直到兵部尚书忽的就冲到传信守卫面前,双目赤红,面色狞,直接揪起传信守卫的衣领,大喝道:「偏头关阻挡戎族五十馀年,怎麽会破!?」
「晋,晋王勾结戎·——」
「老子知道!!!」兵部尚书一把拧起守卫,吼道:
「勾结戎族!?晋王凭什麽!?就凭他当不了皇帝?就凭他野心暴露害怕被清算!?他是边关藩王,执掌二十万大军!他怕什麽被清算!?嫡公主就算上位,只要他不谋反,那也就敢用怀柔之策!!!」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兵部尚书觉得只要晋王在洛朝烟登基后老老实实就没事儿,但晋王或许并不这样觉得———-你是你,他是他,你们两人立场不同,就注定不可能感同身受。
因此兵部尚书说这话,也只能证明他此刻失去了冷静,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了。
沈丞相最先恢复冷静,微微抬手,「不知其中详情,谁也不知晋王为何会勾结戎人——-只是他若勾结戎人,那便乾脆一不做而不休,连同宁武,雁门一同放弃———-那两关,如今可是破了?」
那传信守卫涨红着脸,也是满眼惊骇,闻听此言便答道:「雁门关,宁武关分别由董玉楼将军与姜荣高将军看守,还未传来被破的线报———」
兵部尚书一把松开传信守卫,吹胡子瞪眼,「姜荣高是老子帐下出去的!他要是敢勾结戎人,
老子非得砍了他三条腿!」
晋地三大关,其中两大关由董家兄弟把手,宁武关则是朝中派人----毕竟把边关全权交给一个藩王,明显不合适,朝中不可能不派人干涉。
但没人会谎报军情,因此朝堂瞬间便哄吵起来。
国本之事,和戎族入关比起来,屁都不是。
镇守大离边关五十馀年的偏头关竟然被破,这是甲子来戎族第一次入关,在场群臣难免心生慌乱。
「如若董玉楼也投了戎人,雁门被破,只余宁武,南北包夹之下,定然也要被破关,至此,晋地三大关均要告破,戎族便可一路长驱直入,攻进中原!」
「中原还有山海关,由五万中央军镇守,乃中原第一大关,戎人蚕食晋地,定然还需要时间消化,不可能那麽快打进山海关内。」
「这可未必!戎人难道不明白一鼓作气的道理?此刻破关,他们定然集结大军,少说十万馀人,单靠山海关,又能撑多久?」
『那就调兵!燕王的北云骑!蜀王的玄虎军!还有西南军与东南军,快快安排粮草,调兵前去晋地守我大离江山!」
「哪个部队此刻距离普地最近!?」
「中央军抽调不得,那就只有——十万楚军。」
群臣讨论的热火朝天,但要想拿个章程出来,明显没这麽简单。
归根结底,就是少一个话事人——少个能当家做主,敲板立计的皇帝。
就连沈丞相如今也是眉梢紧,怎麽也想不明白,晋王为何要勾结戎人。
便在此时,一道由内息裹挟的尖细嗓音,压下了所有人的争吵声。
「太子到朝堂又是一寂,不可置信闻声看去。
洛述之身着四爪蟒袍,面色苍白,双手负在身后,自侧殿不快不慢走来,长靴踩在地砖上,发出『啪啪」的轻响,回荡在落针可闻的朝堂内,
洛述之的步伐很是平静,脸色也是波澜不惊,一片平静,宛若他来了,主心骨便有了。
只是时不时咳嗽一声,加之极为苍白的脸色,才能看出他此刻仍旧是抱病之躯。
苏总捕身为三品大员,站在殿内前列,见状眼眸微凝,负在腰后的手五指如勾。
继而便看林公公手持佛尘,跟在洛述之身后,用眼角馀光望着苏总捕。
苏总捕面色波澜不惊,片刻之后,才无奈放松,腰后的手掌恭敬垂在身侧。
洛述之走至龙椅之前,转身望着朝中大臣,扫视了一眼他们面上的神情,均是满脸错愣,不可置信。
他温和一笑,「我还不曾继位,这龙椅,我便不坐了,朝中有事,我站着与诸位相商便好,总不能在我这代,乱了皇家礼法。」
洛述之此话一出,朝中诸位大臣也回过神来,均是俯身行礼,「拜见太子殿下一一沈丞相快步来至洛述之身前,也是俯身行礼。
洛述之微微抬手,「不必多礼,我昏迷的这段时日,有劳丞相肩扛大离,这才没出什麽乱子。」
「此刻戎族破关,本相实在称不上什麽『肩扛大离』———」沈丞相简单客气一句,便回首问:「太子身体抱病,照理说昏迷不醒,如今这是——」
洛述之轻叹一口气,微微抬手,「压上来。」
便看有两人被金瓜武士五花大绑,压进太极殿,他们遍体鳞伤,气息微弱,一被压进来便趴在地上,估摸严刑拷打之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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